【東西】龍困淺灘

我開心。

【應龍】(雖然是中國的神話)

《山海經 ‧ 大荒東經》

「大荒東北隅中,有山名曰凶犁土丘。應龍處南極,殺蚩尤與夸父,不得復上,故下數旱。旱而為應龍之狀,乃得大雨。目開而日出,目閉而日落。」

《述異記》

「龍五百年為角龍,千年為應龍」




政宗順著元親的髮,有一下沒一下。

元親躺在他腿上,若非他雙手還動著,真以為他睡了。縱使雙眼緊閉,他雙手依然靈活地剝著橘子,散發著一股秋冬交會的酸甜味。「你弟弟的事還沒解決?」

「嗯。」

政宗的手順著他側臉的線條滑到他下顎,在那兒摩娑兩下。元親舒服地仰起頭來,真的和貓沒兩樣。政宗的手又往下滑了一些,他貼著元親的頸動脈,現在很靜,像暴風雨前固有的安寧,可以輕易透過掌心感受到元親的心跳,甚至隨著他的吞嚥滑動的喉結。

「你想好怎麼辦了嗎?」

「什麼都沒想。」

「龍之右目,恐怕是最急的那個吧。」

「嗯,我倒是跟他說沒什麼好急的。都已經坐實家督的位子,哪能這麼輕易撼動根本……」政宗聲音低低的,帶著喉音的沙啞。

沉默一會兒,他旋即爆出一陣狂笑,撕心裂肺。

元親把一瓣橘子剝了下來,放進自己嘴裡,這時節是柑橘的季節,咬下去那一瞬間汁液溢了出來,元親因為被政宗的手扶著半仰著頭,有幾滴汁液從半開的嘴裡淌下來,政宗伸手給他抹去,元親舔了舔他沾上香氣的拇指。

「哈哈……多麼可笑,他們只有一種辦法,就只有殺了我,」他聲音瞬間冷下來,「殺了我,家督之位就再度空了。」

「他們」是誰?是他的母親,與他的親弟。

最可笑的是,他依然萌生不出任何殺意,連丁點也無……只是冷眼看著他們作繭自縛。不想反抗,也不想阻止。甚至還抱持著一點愚蠢的希望,最後一切都風平浪靜,暴風雨不會狂捲而來。

一個親手殺了生父,又為親生母親欲殺的孩子。

小十郎是希望他能捉住一些親弟的錯處,往壞了裡去說,輿論殺人於無形,只要失了這主心骨,擁弟派再會鬧騰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。母親終究是母親,沒有兒子忤逆的道理,但是只要失去弟弟,她也只剩下一條命,再也無其他。

這些道理他都懂。甚至,這個是對親弟最好的方式,一來免了後患之憂,二來他也不用親手送葬第二個親人。

「可是啊……」可是。人生多少成敗,就敗在「可是」這兩個字。

政宗嘴裡被人猛然塞了一瓣橘子。

「很好吃喔。」

然而政宗等來的並不是好吃的滋味,一股酸氣直衝眉頭,酸得他眉心都要打結了,連五官都快皺在一起。他想吐出來,卻被元親按住了嘴:「吞下去。怎樣都要吞下去,因為『它很好吃』。」

政宗定定地看著他許久,最後皺著眉頭,把所有的果肉拆吞入腹。

「酸嗎?」

「……不酸。」

「這就是了。」元親又躺回去掰了一瓣橘子放進嘴裡,只翹起一邊嘴角。

他們笑起來幾分痞氣,幾分相似。瞎了隻眼,面對的事情不是看不見一半這樣簡單,多少事情都要打落牙齒和血吞,也要說「好吃」。政宗想笑,元親抓著他衣領舔舔他嘴角,索吻。

政宗喜歡他這樣子,像貓一樣,所以他貼上元親的臉頰,和他搶起他嘴裡那瓣酸到骨子裡去的柑橘。從頭到尾他的手都放在元親頸子上,感覺到因為缺氧而加速的心跳,如擂戰鼓般激昂,唇槍舌劍。直到結束政宗都還有些意猶未盡,有一下沒一下去碰他嘴角。

「你還想等嗎,政宗。」元親含糊不清地道。

人前百般孤傲的獨眼龍百般無奈地笑了,食指去磨蹭元親喉結。西海之鬼,你能懂嗎。

「……伊達,你知道我喜歡你哪裡嗎?」元親驀然換了話題,政宗嗯了聲。「因為你會『信任』。」

他感覺到政宗放在他脖子上的手突然緊了緊。

「這不幼稚。」元親是真的快睡著了,他們額貼額,元親用鼻尖蹭他的右眼,「因為經歷過這種事,你這種傢伙的信任更顯可貴。學不會相信,才是最可悲的傢伙。」元親拍拍一直覆在他頸子上的手背,「不要這麼緊張,龍老兄。老子也相信你,所以放手去等吧。」

等到黎明時分,殺戮到眼前,再奮起一搏吧。

他呼吸均勻,睡著了。

政宗看了他許久。

這傢伙懂了。

他突然很想把元親搖起來,狠狠打一場架,或是狠狠做一次愛。他想狠狠吻他,想把刀架在他脖子上,問他從哪裡窺見他的想法,從哪裡學會這種不著痕跡的逢迎方式……想問他,要不要留下。

最後他也只是脫下衣服給元親墊著。起身去做該做的事,嘴角噙著笑。狂傲了一輩子的應龍,睜眼為晝,閉目為暝,攪濁了天地混沌,龍尾畫地成海,最後卻龍困淺灘,反轉脫離不能。

吞海惡鬼,你說拿什麼補償本大爺呢。

政宗撿起被元親剝去一半的橘子,自己掰了一瓣放進嘴裡——嘶,真酸。怎麼那傢伙就能眉頭都不皺一下就咽下去呢?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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